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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师吾徒

作者:网站采编
关键词:
摘要:师傅 第一次见师傅是在十二岁那年。我路过齐齐哈尔滨建筑公司动力站看见一位个子高大的人,头戴报纸糊的高帽,胸前挂着大牌子,手敲着铮明瓦亮的铜锣,边走边合辙押韵地念叨:

师傅

第一次见师傅是在十二岁那年。我路过齐齐哈尔滨建筑公司动力站看见一位个子高大的人,头戴报纸糊的高帽,胸前挂着大牌子,手敲着铮明瓦亮的铜锣,边走边合辙押韵地念叨:“悬崖勒马,回头是岸;悬崖勒马,回头是岸……”我凑过去看一眼,牌子上写着:“大地主、大土匪李文玉”,再抬头看看那人,灰黑的脸上挺拔着正直的鼻梁。

富拉尔基实在是小,几年后我跟他的儿子成为同学,又过几年,我成了他的徒弟。师傅有俩绰号,一是“李大个子”,二是“大老李”,师傅就是驼背弯腰身高还超过一米八十多。我没跟师傅提过看见他“悬崖勒马”的事,也没跟师傅探讨过地主与土匪的关系,怕有碍师道尊严。我认为,地主和土匪是势不两立,听说过穷人被迫当土匪打家劫舍,绑架地主,没听说地主改行做土匪的。我认为师傅在地主、土匪之间只能择其一,不能熊掌和鱼兼得。我也有过豁然开朗:师傅可能先当土匪,聚财后当了地主;也可能当地主破产了,索性跑到山上当了土匪。可是,这种猜测须臾就被否定,师傅在东北解放时还不足二十岁,就算当土匪的话也是个小喽啰,不可能劫财购地当地主;后一种猜测也不大可能。

在我看来师傅的历史是一笔糊涂账,可是在汽车修理上却绝对权威,单位里随便哪辆车从门前驶过,他不抬头就能猜出来;几辆车发动起来,司机轰几脚油门,他就能判断出哪辆车的第几个缸不干活;对气门间隙,有的师傅拿塞尺还对不准,师傅不用塞尺就知道差多少道!有人说师傅眼神儿尖,可是师傅一出门就被木头墩子绊个大跟头。有人笑他:“气门间隙差几道你都能看见,那么大个木头墩子却看不见。”我知道师傅的视力很差,戴着老花镜都看不清楚图纸。

俗话说:“师徒如父子。”俗话还说:“前三十年看父敬子,后三十年看子敬父。”不论学徒选师傅还是读书选导师都至关重要。师傅和导师有名气和地位,徒弟自然也会被高看一眼,打狗还要看主人呢,别说徒弟了。师傅和导师也要选准弟子,别让他丢自己的脸,弟子要是有了出息,师傅和导师也会跟着沾光。徒弟要是在单位当了厂长、总经理,师傅哪怕不当官也有地位;徒弟要是强奸犯,师傅也抬不起头来。我师傅有几位高徒,没当厂长、经理,在车队还是有影响的,可是,他们对师傅却不大尊敬,有的见面如同陌路,有的冷言冷语。那时,“文革”还没结束,谁愿意说自己跟地主分子、土匪“李大个子”学过徒?尽管师傅已“悬崖勒马”,被放出牛棚,还准许他带徒弟,那也没人自找麻烦。

有人跟我说,“你师傅——李大个子那小子才坏呢!”我却觉得师傅不坏,只是不圆滑,不会顺情说好话。比方说出了什么事故,别人都说几句好话,帮助肇事者开脱,师傅却总要一语中的,点出实质。

师傅年轻时脾气不好,“悬崖勒马”后收敛许多,甚至有点谨小慎微,胆小怕事。可是,这不影响师傅嫉恶如仇,不影响他对某些事看不惯,看不惯就窝在角落生闷气,这时不论谁跟他说话都不吱声。

有一次,师傅却跟一位在车队红得发紫的司机发了脾气。那天,我跟师傅修完了一辆解放牌卡车,司机让我给他擦车。我是修理工又不是擦车工,我白了他两眼,转身走了。在当时有好多人,那小子感到很没面子,恼羞成怒地拽住了我的衣襟。

“你干什么?把手撒开,还反了你了!凭什么给你擦?”没想到师傅却冲过来,掰开那小子的手。

“李师傅,没什么,我们闹着玩呢!”那小子被师傅镇住了,不过这人也真有本事,千里冰封的面孔转瞬间就“春风杨柳万千条”了。

我从小就呆头呆脑,满心感激也不会表白。师傅也许不需要我说什么。我知道师傅很喜欢我,许多技术性强的活儿都让我干。我也很钻研,天天下班看汽车修理方面的书,琢磨明天的活儿怎么干。刚开始时,我一出手师傅就厉声问道:“谁告诉你这么干的?”我告诉师傅是从书上看的,他就不吱声了。我知道他并不在意“谁告诉”我的,而是在意我这么干有没有根据。我随师傅到大庆八三工程的工地修了两年车,施工队的头头想进几辆车弄不到指标,托人从大庆的汽修厂采购来部件,让师傅和另一位姓薛的师傅组装汽车。两位师傅带着我们两个徒弟组装了三辆车,两辆吉普,一辆解放卡车。组装后两辆时,师傅多数时间是坐在一旁看着我干。师傅高兴时就弄点儿酒和菜,我们四人喝几杯。师傅的酒量很小,喝一两酒就得上床睡觉;他吃得也不多,越是好东西吃得就越少,总想给别人送去点儿,不知这到底是“土匪作风”,还是“地主风格”。

文章来源:《齐齐哈尔大学学报(自然科学版)》 网址: http://www.qqhedxxb.cn/qikandaodu/2021/0304/540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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